永州与柳州,地理上隔着桂林,气质却隐隐相通——它们都曾被柳宗元的脚步丈量过。柳州有柳侯祠,永州则有柳子庙、柳子街,以及仿古重建的零陵古城。似乎每座城市都渴望拥有一座“自己的古城”:崇左在建太平古城,其他地方亦不乏类似项目。然而,这些新建古镇往往陷入同质化窠臼——青石板路、仿古灯笼、网红小吃……对真正寻求文化沉浸的旅人而言,吸引力有限。
永州由冷水滩区和零陵区两个城区组成,相距甚远。从永州高铁站到零陵古城,拼车约30元,车程近一小时。我入住的是一家2023年新开业的酒店,位于东山景区旁,设施现代:机器人送餐、自助洗衣房、语音控制的窗帘与灯光一应俱全——疫情之后,这几乎成了新酒店的标配。唯一不便的是空调直吹床头,夜里不得不辗转调整睡姿,以避冷风。
抵达当晚,我在零陵古城一家口碑不错的餐馆尝试了两道永州名菜:永州血鸭与东安鸡。前者以现接鸭血入锅,与鸭肉同炒,滋味浓烈;后者则是湘菜中的“国宴代表”,酸辣嫩滑,子姜与米醋是其灵魂。可惜因个人口味偏淡,这两道重味菜肴并未在我心中激起太大波澜——或许,它们本就属于本地人的日常,而非游客的猎奇。


饭后沿江散步,跨过栖霞渡的浮桥回到宾馆。夜风微凉,桥上三三两两坐着纳凉的居民,闲话家常,节奏缓慢得令人羡慕。这种“慢”,恰是永州最动人的底色。
次日清晨,我前往柳子街与柳子庙。相比喧闹的零陵古城,这里清幽得多。街巷沿愚溪而建,全长五百余米,却满是唐风宋韵。柳子庙始建于北宋,原名“柳子厚祠堂”,清同治年间重修后更名至今。庙内陈列着《永州八记》的刻石,街头巷尾也随处可见《小石潭记》的节选——恍惚间,仿佛又回到中学语文课堂,背诵“潭中鱼可百许头,皆若空游无所依”的日子。
小石潭就在柳子庙不远处。如今的潭水虽略显浑浊,偶见洗衣泡沫漂浮,但整体仍算清澈。石底、游鱼、竹树环合的景致,仍与柳宗元笔下能一一对应。至于景区标榜的“孤舟蓑笠翁”观景点,我倒觉得有些牵强——那意境,终究是诗人心中的孤寂,未必真有确切的坐标。
柳子街与柳子庙逛了约两小时后,本打算乘船前往萍洲书院。到了渡口才知,需凑满十二人才发船。淡季的码头空无一人,包船显然不值,只得遗憾作罢。萍洲书院位于潇水与湘水交汇处,本是永州文脉的重要象征,此行未能登临,算是留了个念想。



事实上,永州的诸多景点几乎都围绕柳宗元的《永州八记》与《捕蛇者说》而建。贬谪永州的十年,是他的政治低谷,却也是文学高峰。彼时的他“日与其徒上高山,入深林,穷回溪”,近乎每日“游山玩水”——当然,这并非现代人“特种兵式打卡”的匆忙,而是一种被迫的闲适,一种在困顿中与山水对话的沉潜。
午后,我从零陵怀素汽车站乘长途车前往衡阳。与其从零陵折返冷水滩坐高铁到衡阳东站,再辗转进城,不如直接坐大巴直达市中心——事实证明,这更省时省力。12:20发车,两小时后抵达衡阳汽车中心站,票价57元,全程仅十来位乘客。长途车的没落显而易见,但这条150公里的“市中心到市中心”线路,在我看来依然高效且值得。
车轮滚滚,永州渐远。这座城没有惊艳的外表,却用柳宗元的文气、愚溪的流水和浮桥上的晚风,悄然织就了一段沉静的旅程。或许,真正的古城,不在砖瓦之间,而在那些被文字照亮的山水里。